“我們想得清楚有什麽用啊，現在是你師門的那些人想不清楚，我們能怎麽辦？”說起這事兒，柳齊就一腦門子的官司。出逃前，他和家裏聯系過，家裏人對他目前的處境十分無奈，也曾試圖動用關系和修道界那邊通氣，看是否能和平解決。

但眼下的修鬥界戾氣非常重，連平時和柳家關系不錯的修道者，態度都變得十分強硬，柳齊爺爺又是個倔脾氣，看他們不賣面子也懶得廢話，下不了註，如果修道界當真對柳齊下了殺手，柳家人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，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唄，當柳家人怕他們不成！

大概也正是因為有家人做後盾，柳齊才能在如此危急的關頭還能談笑自如，但他心裏明白，這件事情不是硬碰硬就能有一個完美結局的，所以，如果有的選，他還是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和平解決，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甩拖本來不屬於他們的黑鍋。

“要不這樣吧，你們不是說要看著我回山門嗎？等我回山門之後，你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先落腳，讓我回去探探消息，先試著把你們的情況跟我師父說一說，如果我的師父肯相信你們，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。”

常山的師父在山門裏有一定影響力，如果他的師父肯出來為他們說一兩句話，那麽程喬和柳齊的情況，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。至少在他們山門內部，先澄清自己，有千年門派撐腰，兩人也多了些發聲的機會。

可如果他的師父不肯相信，那麽他一個小小的門派弟子怕是也幫不上什麽忙了，最多私下欠他們一個人情，以後有機會見面再還吧。

程喬和柳齊互看一眼，覺得常山的這個建議倒是還有一點考慮的價值，畢竟，如果有山門裏有分量的人出來替他們說話，他們的情況會好許多，至少不用東躲西藏，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出來調查線索。

他們現在想要的不多，能親自參與到案件的調查，弄清楚是誰在殺人，誰在陷害他們就夠了。

雙方一拍即合，程喬擔心繼續留在原地，可能會被追蹤而來的邪修堵個正著，他們不如等天亮之後就轉移到稍遠一點的地方，那樣安全性也會高一些。柳齊和常山對此都沒有異議，天亮之後，三人謹慎的上路，確保周圍沒有人跟蹤後才上了車。保險起見，柳齊沒有開自己那輛車，而是隨便在大街上攔了輛出租。這樣一來，只要車子跑起來，混進川流不息的街道，別人就很難追蹤到他們。

車子起步十分鐘左右，前方突然出了車禍，路上堵得滿滿當當，想調頭都不行。

柳齊和常山伸長脖子往前張望，想看看前方的車禍到底何時能處理完，反正也沒別的能幹的，而程喬則時不時的回頭向車後方看，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，她總覺得後面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們，可當她回頭去看的時候，卻又什麽都看不到。

這場車禍會不會不是巧合？這個念頭剛剛升起，程喬整個人怔了一下，急忙拉住柳齊和常山下車。倆人還沒弄清楚什麽情況，忽然，他們乘坐的那輛車發出一聲滔天巨響，緊跟著火光沖天。

包括程喬在內的三個人都楞住了，他們怎麽都沒想到，對付他們的人會選擇這麽簡單暴力的方式。

“是邪修？”常山傻了吧唧地問。

柳齊沒好氣兒地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，“廢話，不是邪修，難道是我們啊？我們腦子壞掉了，往出租車上面安炸彈！”

常山也知道不可能，先不說他們沒有這麽做的必要，單是從他被救出來，自己就和程喬柳齊在一起，這兩人根本離開過他的視線，也就根本沒機會往車上安炸彈，再說炸一輛出租車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呢？要不是動作夠快，他們早被炸上天了。

一直盯著被火光包圍的出租車的程喬突然開口，說：“司機已經沒救了，我們快走。”

常山一邊跑一邊問：“你是不是知道車子會爆炸？為什麽不救司機一起走？”

程喬抿著嘴沒說話，柳齊又給了常山一巴掌，罵道：“小喬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！如果她知道車會爆炸，就算是架也會把出租司機架下來的！”

程喬猛吸口氣，說：“我的確不知道出租車會爆炸，剛才我一直在向車後看，隱約看到有個人影一閃而過，那人動作極快，我沒有看清他的長相，但是那人身上陰氣非常重，我猜測他是追上來的邪修，擔心他趁著堵車的時機對咱們下手，所以我才會帶著你們立即下車。我也沒想到……”

程喬頓住了，如果她猜到邪修早已經在她坐的那輛車上動了手腳，她說什麽都會把司機帶走的，一個無辜的人，只是因為他們坐了他的車就這麽被炸死，程喬說不難過，說不愧疚都是假的，可眼下他們自身難保，又能有多少心思去想那個可憐的司機呢？

他們能做的，也許就是在未來的某一天，將那些殘害生靈，沒有人性的邪修統統消滅掉，讓他們不能再害人！

領教了邪修做事不計後果的風格，三人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鉆，生怕邪修狂性大發，牽連更多無辜，所以他們只能往偏僻的小路上拐。程喬和柳齊那常山護在中間，免得這個傻小子被邪修弄死。他們好不容易拉到一個願意相信他們的同盟，要是這時候死了，他們的麻煩可就更大了。

常山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多大忙，乖乖埋頭跟著程喬往前跑，三拐兩拐，三人拐進了一條死胡同，正想退出來，往其他道路上跑，沒想到兩個人影像閃電一般，堵住了胡同口。

“喲，你們終於敢露面了！不藏頭縮尾了？”柳齊吹了聲口哨，一臉的不正經，“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鼠輩只敢在背後傷人呢！到底是誰給你們的勇氣敢這麽堂而皇之的站在我們面前！”

程喬沒說話，卻故意露出一臉嘲諷的表情，默默地幫柳齊吶喊助威！只有常山的臉色非常難看，他在後面扯了扯柳齊的胳膊，小聲說：“你們不會看不出來，他們不是人吧？”

柳齊沒好氣地哼哼：“廢話，他們要是人，那咱們都是神了！”

這回輪到常山翻白眼兒了，聲音稍稍大了些，說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，我是說他們不是人類。”

不給柳齊說話的機會，程喬先開口問：“不是人，那他們是什麽？”

常山搖頭，“我只能看出它們是妖，具體是什麽妖，我看不出來，這說明他們的道行很深。”

那兩個人模狗樣的家夥竟然是妖怪，這些妖怪跟上他們是為了什麽？剛剛的汽車爆炸是否是這兩個妖怪做的？一連串的問號浮現於心，程喬卻沒急著開口，因為兩個妖怪根本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，二話不說就招呼上來。

得知這倆家夥不是人，程喬和柳齊也就沒了顧慮，兩人拼盡全力和這兩個妖怪對戰，然而這兩個妖怪的本事遠遠超乎了二人的想象，一時間四人打成一團難分勝負，只有常山紮著手在後面站著，想幫忙都插不進去。

兩只妖怪打得肆無忌憚，程喬和柳齊的心卻七上八下，他們雖然在一條死胡同裏，可這裏也並不是常年沒有人光顧的地方，要是有普通人路過，看到他們的情形會怎麽樣？見義勇為來拉架還是會報警？會不會引來更多人的註意？到時候傷亡恐怕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。

不行，他們必須要速戰速決，解決掉這兩個煩人的妖怪！

在對付妖怪這件事上，柳齊比程喬的經驗多得多，畢竟他的發小就是一個妖怪和人類的混血兒。想在短時間內戰敗妖怪，就要像打蛇打七寸一樣，找出它的命門。不同的妖怪命門也各不相同，麻煩的是他們看不出這兩個妖怪的本體是什麽，只能猜測著往幾個常見的要害上擊打。

纏鬥中，柳齊一拳打到其中一個妖怪的心口，那妖怪一個哆嗦向後退了兩步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，這下柳齊心裏有了底，這家夥八成是個比較常見的物種化為的妖怪，因為只有這樣的妖怪才會把心臟位置當成要害。

程喬見柳齊這邊的攻擊卓有成效，立刻有樣學樣，照著對方的心臟位置擊打。對方的本事明顯比柳齊對付的那個要厲害得多，根本不給程喬近身的機會，第一時間就跳出了戰圈，轉身向外逃去。

程喬往前追了兩步，覺得不對猛地站住。她和柳齊與常山是絕對不能分開的，而這兩個妖怪在沒有明顯落下風的前提下分開逃跑，顯然是想把他們三個拆開，然後逐個擊破，她是不會給對方這樣機會的。

既然你們分開了，那就別怪我們先可著一個對付！

程喬當下轉回身，幫柳齊制住另外一只妖怪。

在常山的指導下，柳齊和程喬成功地將這妖怪打回原形，原來是一只兔子精。扛著個大活人出去會引人註目，但是拎一只兔子就輕松多了，三人沒事人一樣，帶著這只兔子走出死胡同，三晃兩晃拐進了其他街道。

走出老遠，程喬這才感覺背後那雙盯著她的眼睛不見了，頓時松了口氣，看來，妖怪原本的計劃是把他們分開後逐個擊破，妖怪就是妖怪，腦子有點一根筋，壓根沒有想到他們不上當，所以一時間被打亂了計劃，沒能及時跟上他們。

出了這麽大的事，三個人暫時也沒心思繼續趕路了，要是不弄清楚背後追著他們的都有哪些勢力，他們一味在前面跑只會惹來更多麻煩。遠離人群走，他們自己會有危險，混在人群中走，可能會給別人帶去危險，不管怎麽說，他們都應該先搞清楚自己的實際處境，看看在他們的背後，到底有多少勢力在覬覦著他們。

想清楚這一點並不難，手裏這只兔子精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，柳齊找了片隱蔽的小樹林，把兔子精狠狠往地上一扔，兔子精哼了一聲，差點摔暈過去。

不等它起來，常山手腳麻利地在它身上貼了張符，兔子精立刻過電似的顫抖起來，沒一會兒就倒在地上不動了。

“你幹什麽！”柳齊使勁推開常山，扒拉幾下兔子，發現它完全不會動了，頓時就火冒三丈。

“你懂什麽！這種能化成人形的兔子精是可以遁地逃走的，我是防止他從地下跑了！”常山不服氣地和柳齊叫板。

“呃……”柳齊有點尷尬，可又拉不下面子來向常山道歉，只好吱吱嗚嗚地躲在後面，把兔子精讓給程喬去審！程喬懶得理會這兩個就會鬥嘴的家夥，蹲在兔子精旁邊兒，揪著它的耳朵看了看。

常山急忙解釋，“它只是被符咒的力量震暈了，過一會兒就會清醒，沒事的！”像是應和常山所言，兔子精的眼睛動了動，睜開了。

看清那雙紅彤彤的眼睛，程喬下意識打了個寒顫，她不是第一次接觸兔子，卻是第一次在兔子的眼睛裏看到殺氣，該怎麽形容那雙紅色紅寶石一樣的眼睛呢？那簡直就是兩顆誘惑人去自相殘殺也要爭奪的世間珍寶，雖然美麗，卻帶著無法忽視的血腥和殺戮。

氣勢上壓住了程喬，兔子精邪惡一笑，發出嘿嘿的聲音。

程喬寒毛都要豎起來了，正想說些什麽威懾它，常山在後面輕輕地戳她。程喬回頭，見常山正對自己擠眉弄眼，猜測這家夥應該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，又不方便被兔子精聽到，只好暫時起身往後退了幾步。

常山附在程喬耳邊小聲說：“妖界講究弱肉強食，你只有比他更兇，才能震懾住他，千萬不要試圖跟妖怪講道理，妖怪是不講道理的！”

這話程喬並不是第一次聽到，她也明白，想撬開兔子精的嘴，必須得拿出點兒真本事，可她到底要怎麽做呢？總不能也學著邪修那樣，對兔子精進行嚴刑逼供吧！

看出程喬有些為難，柳齊上前兩步，說：“還是讓我來吧，這種活我最擅長了。”

程喬搖頭，她並不是對兔子精下不去手，只是單純不喜歡用暴力的方式來尋求線索，但是只要想到那個無辜死去的出租車司機，她的目光就一點點冷了下來。對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，眼前這個兔子精指不定殺過多少人，對它，沒必要講究那麽多。

當下，程喬不再猶豫，一巴掌拍在兔子精的腦袋上，早已準備就緒的血脈之力源源灌入，兔子精頓時就懵了，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睜得老大，像是要努出框外。

程喬一直把控著的力度，看它好像受不了了，立刻就把血脈之力抽回來。兔子精當即歪倒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，程喬沒有急著再次下手，而是冷聲問它，到底為什麽要追殺他們，剛才那輛出租車爆炸，是不是它們搞出來的鬼。

“你們別指望我會告訴你們，你們就算殺了我也是沒有用的，會有人替我報仇的！”柳齊摳摳耳朵，看看旁邊的常山，那意思是，這話你不覺得耳熟嗎？

常山也有點臉紅，貌似昨天他也是用這種語氣跟程喬和柳齊說話吧。

程喬的眼神降到冰點，正想再次出手，柳齊一把拉住她，將他帶起來。

“對付這種滾刀肉，你還是看我的吧！”

程喬也覺得如果對方死豬不怕不怕開水燙，就算動再大的刑，對方也不見得會妥協，既然如此，倒不如看看柳齊有什麽好辦法。

柳齊扭了扭脖子，抹了把臉，又恢覆了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，他笑嘻嘻地蹲到兔子精旁邊，上下打量它。一會兒摸摸耳朵一會兒摸摸爪子，弄得兔子精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，一臉看怪物似的看著他。

“我還什麽都沒做呢，你幹嘛這麽看著我！”柳齊嘿嘿地笑，兔子精沒說話，但它的眼神說明了自己內心的憤怒和厭惡。

柳齊掏了掏耳朵，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把水果刀，他把刀刃亮出來，在兔子精眼前晃了晃，說：“看到了嗎，這把刀是我踏上逃亡路前新買的，知道為什麽嗎？”

柳齊一手摸著刀刃，邊嘿嘿壞笑：“你應該也知道，這山裏的日子啊，清苦，吃的喝的都比不得家裏，我這個人呢，平時當慣了大少爺，冷不丁跑到偏僻的地兒，過不習慣，我就想著啊，什麽時候在山裏打點野味，改善下夥食，你說，這刀子，是不是正派上用場？”

這麽一聽，兔子精又冷笑起來，想用這種手段威脅它，還嫩了點兒。

看它笑了，柳齊也笑了：“你是不是想歪了？我對妖精的肉可沒什麽興趣。”

他邊說邊用水果刀的刀尖輕輕觸在兔子精光滑的皮毛上，從頭頂一路向下，最後落在它的尾巴上，點了點，說：“我這個人呢，平時是好色了點，你也知道的，男人嘛，腎是最重要的，我平時就喜歡吃點什麽鹿鞭啊虎鞭之類的，補補身子，可是那都是些尋常的玩意兒，和妖怪的沒法比，你說我要是把你這個玩意切下回去泡壺酒，是不是大補啊？”

兔子精的臉色頓時變了，嘴巴張了張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，看樣子是怕柳齊一言不合真把它切成太監。

旁聽的程喬和常山也不比兔子精好到哪兒去，程喬了解柳齊，知道他就是動動嘴，可她畢竟是女孩，聽了這話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。

常山卻把有齊的話當了真，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個即將對少女圖謀不軌的猥瑣老男人差不多。

柳齊垂著眼，看情人一樣看著自己的水果刀，而後忽然擡頭，盯住地上的兔子精，那雙眼睛裏，滿是貪婪和渴望。

兔子精忍不住地顫抖，想放狠話，可只要對上柳齊那雙眼，它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眼見匕首一點點靠近，兔子精發了瘋似的掙紮，想往地下鉆，可它身上貼著符咒，堵死了它遁地逃生的路。

“你，你住手，你快住手！”感受到刀尖貼到自己身上，兔子精扯著嗓子瘋狂大叫。

常山自問和許多妖怪打過交道，今兒還是頭一次見到妖怪被嚇成這個熊樣，不得不說，柳齊那流氓勁頭，對付妖怪正合適。

“你聽好了，”柳齊的嗓音低沈，凜冽中夾雜著不容置疑的威嚴，“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，一，老實回答我的問題，只要你不耍滑頭，有一說一，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小命。二，我一刀一刀把你那玩意切下來泡酒，然後把你放回去，想想看，你往日裏的同伴會怎麽看你？你上頭的人會相信你被切了都沒吐露一個字嗎？到時候你會落個怎樣的下場，我相信你比我有數。”

“你，你卑鄙！”兔子精那雙本來就紅的眼珠子更紅了。

“多謝誇獎！”柳齊幽幽一笑，刀刃又貼近了一分。

“停手，停啊！”兔子精又開始扯著脖子嚎叫，柳齊被吵得煩了，擡手照著兔子精的肚子就是一拳。兔子精悶哼一聲，總算閉嘴了。

“你和剛才逃走那個為什麽要跟著我們？出租車爆炸是不是你們做的？說！”水果刀紋絲不動，柳齊瞇起眼睛，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兔子精。

兔子精捂著肚子，一動不敢動，生怕一不小心，先把自己切了。

“我，我和老八是，是上仙派來抓你們的，車禍是我們弄出來的，可我們還沒來得及動手，你們坐的車就爆炸了，那輛車真的不是我們動的手腳！”

“上仙是誰？”柳齊問。

“上仙，上仙是我們，我們投誠的妖怪對修道者的尊稱，派我們來的上仙叫蓋天尊者。”

蓋天尊者？柳齊回頭看看常山，常山使勁搖頭，他們正經的修道門人都是很謙卑的，誰會起這麽欠揍的名號。

不是修道界的修道者，看來就是邪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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